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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七章 共賞煙火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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紫衣舞姬楞了楞,立刻回道:“你認錯人了。”

姝紅不依不饒,哭著叫嚷:“小姐,奴婢知道小姐心中苦,可也不能不回家呀,老爺可是急壞了,夫人成日以淚洗面…”她本來是個沈穩冷靜的性子,平日裏喜怒不行於色,此刻演技非但不生澀,反而自然的聞者傷心,若是汲藍在場,定會驚得差點眼珠子掉下來。

那紫衣舞姬見拉扯不開,遂憤懣道:“我不是你家小姐,你到底想要做什麽?”一扭頭看向軟榻上的傅雲夕,眼中淚光盈盈:“王爺救我!”

傅雲夕淡漠的眸光掃向她,那舞姬只覺得遍體生寒,分明是俊美無儔的容顏,可是那股凜冽的氣勢,天然不可侵犯。在那一雙如墨的深眸下,心中的打算似乎全部無所遁形。咬了咬牙,她腳下一動,姝紅只覺得腹部被人一踹,那一腳看在別人眼裏似乎只是輕輕的掙紮,卻下了十成十的力道,一股鉆心的疼痛襲來,姝紅手一松,捂住腹部仰躺在地。再擡眼時,舞姬已經朝傅雲夕懷裏奔去:“王爺!”

她臉上尤帶淚痕點點,身子柔若無骨,即便對她有什麽懷疑,身為男人,見著美人這般垂淚的可憐樣兒,也會忍不住心軟。傅雲夕只是盯著手中的酒盞,仿佛那裏的美酒才能吸引他全部的註意力。

舞姬在靠近傅雲夕懷裏的一剎那,袖子猛然寒光乍現,一把銀亮的匕首出鞘,直捅對方心窩。她神色猙獰,狀若厲鬼,對面那人眼見匕首破風而來,眉頭卻不動一下,只抿了唇,握著酒盞的指節微微用力,白玉的酒盞頓時破成好幾片,細白的玉片花瓣一般的散開,帶著柔韌的力道,輕輕巧巧的迎上匕首。舞姬只覺得手上一震,刺骨的痛意自腕間蔓延開來,“咣當”一聲脆響,竟是玉片打落了她手中的匕首,雙雙掉在地上。

她瞪大眼睛大駭道:“你…。”自己的身手絕對不差,可是這看似俊美的男人,居然就這麽輕輕一擋,自己的暗殺就失敗了?可是對方,卻似戲耍一般,分明沒有用盡全力對峙。

還沒等她下一步動作,只見窗外突然傳來一聲爆裂的巨響,桌椅相碰的聲音,婦人哭喊的聲音不絕於耳。緊接著脊背一涼,竟是幾十名蒙面的黑衣人破窗而出,“刷”的一聲亮出佩刀,不由分說的朝座中人攻殺過來。

傅雲夕眸色一冷,突的自軟塌坐起身來,一名黑衣人朝他後背揮刀砍下,下一秒手上卻無知覺。低頭一看,自己握著刀的右手已經被被截斷在地,傷口處竟一絲血跡也無。但見白衣翩躚,座中哪裏還有傅雲夕的影子,唯有一截繡著白梅的淡色官綢一閃,留下清冷的聲音帶著十二分的煞氣:“善後。”

此時的隔壁房間,寒雁躲在巨大的官窯花瓶後不敢出聲,也不知是怎麽回事,方才她讓姝紅進了傅雲夕的屋子,就在隔壁的房間裏等候。這裏的房間分外間和內間,內間是客人們筵席說話的地方,外間隔了一道屏風,留丫鬟在外等候吩咐。這家客人並沒有留丫鬟伺候,寒雁不好被別人看見,就藏在外間,沒想到不過片刻,內間中便傳來刀劍廝殺的聲音。與此同時,大廳裏也是一片混亂,眼下出不去進不得,只好暫時躲在半人高的官窯花瓶後。

她呼吸輕緩,心中卻焦急不已,眼下到底是什麽情況,姝紅不會出什麽事了吧?想到這裏,寒雁更是焦慮。心中暗罵自己多管閑事,要不是擔心七皇子對傅雲夕有什麽不利,自己何必眼巴巴的跑到這邊來,現在自己身陷囹圄,還搭上了姝紅。

就在這個時候,內間突然傳來一陣女眷的哭泣求饒聲,伴隨著嬰兒啼哭,寒雁心一凜,緊接著就是長刀刺進血肉的撕裂聲,嬰兒的啼哭和夫人的哭喊都戛然而止。寒雁的一顆心緩緩沈了下去,忍不住捏緊了自己的雙拳。不過片刻,寂靜的房間裏便傳來輕緩的腳步聲。

那聲音似乎帶著煞氣,寒雁只覺得頭皮發麻,脊背滿是冷汗,躲在花瓶後的身軀有些微微發抖,卻是不動聲色的摸緊了自己腰間的那把梅花刺。

“噠、噠、噠”,腳步聲距離寒雁越來越近,寒雁只覺得手心燙的要命,呼吸越發壓抑起來。

待那腳步聲越過寒雁身邊時,寒雁才輕輕松了口氣,好在逃過一劫,可是氣息還未吐勻稱,身側寒意頓生,一股冰涼的冷風劈頭襲來。

不好!寒雁心中大叫一聲,自己沒有武功,這些黑衣人是習過武的,耳力過人,自己方才掉以輕心的那聲吐氣,怕是要招來殺身之禍。電光石火間猛力拔出腰間的梅花刺,用盡氣力朝那人捅去,想著今日就算死,也要和此人同歸於盡。

卻沒想到那寒冷的涼風在頭頂便停住了,一雙微涼的手輕輕撫上自己的腦袋。寒雁瞪大眼擡起頭,正對上一雙深邃的黑眸,月色下俊美的容顏更似謫仙一般不食人間煙火,此刻他身披雪白狐裘,身姿挺拔修長,手持一把通身晶瑩的長劍,淡淡的凝視自己。

正是傅雲夕。

寒雁一時恍然,待清醒過來時,才發現自己猛盯著對方看了許久,竟難得的結巴了一回:“王…王爺。”

傅雲夕挑了挑眉,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梅花刺上,寒雁臉一紅,連忙將手背在背後,有些手忙腳亂道:“多謝王爺救命之恩。”

“走吧。”傅雲夕看著她道。

“姝紅…”寒雁有意打聽,一眨不眨的觀察著他的表情。

“有赫連在。”傅雲夕已經背對著寒雁走出了屋子。

寒雁咬了咬唇,她擔心姝紅,眼下有了傅雲夕的保證,雖說稍稍安了心,可是眼下是什麽情況?自己要救的人反而救了自己,要去什麽地方?

沒等寒雁思考清楚,傅雲夕見她遲遲不跟上來,回頭看寒雁站在原地發呆,幹脆走到她身邊,一把拎起她,施展輕功朝望江樓外掠去。

寒雁在心中把傅雲夕罵了個狗血淋頭,被傅雲夕拎小雞一樣的拎著到處飛,還真是她重生後遇到過最倒黴的一件事了。身子僵硬的像一塊石頭一般,罪魁禍首卻沒有一絲慚愧的表情,反而站在自己眼前,抱著胸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。

終於,寒雁有些沈不住氣了:“餵,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?”

身處鬧市之中,處處皆是花燈璀璨,青年男女們摩肩接踵,熙熙攘攘的人群中,不時有俊俏的公子哥兒與清秀的小姐相視一笑,引起身邊人的起哄打鬧。

“賞花燈。”傅雲夕沈聲吐出幾個字後,便負手行於寒雁身畔,他姿容出色,頓時引來眾人的目光,寒雁只覺得尷尬無比,頗有些氣惱道:“我要回家。”

“不見得。”傅雲夕泰然自若,像是不把寒雁臉上的氣惱放在眼裏。寒雁斂了斂神色,不知道為什麽,面對傅雲夕時,很容易流露出自己的情緒,這對她來說,並不是什麽好事。

“今日之事,你早就知道了,是嗎?”知道自己不能輕易離開,寒雁索性靜下心來。今日之事傅雲夕並沒有遭到半點傷害,甚至有閑心來救自己。拋去他怎麽發現自己這一點不提,出來時看見望江樓樓下的官兵便知,今日的這場鬧劇,怕是對方討不了好了。

“是。”傅雲夕答得倒也爽快,寒雁斜睨了他一眼,心中嘆息一聲,他這樣的人,年紀輕輕便做到權傾朝野,怎麽會沒有幾分手段?今日的事,即便沒有自己,他對付起來也是綽綽有餘,自己關心則亂,倒是多此一舉。

耳邊卻傳來傅雲夕稍顯冷淡的聲音:“你如何得知今日之事?”

寒雁知道姝紅的出現不給個解釋是不行的,便半真半假道:“曾經見過那紫衣舞姬,聽到她與旁人的談話…今日情急,也才失了理智,希望沒有妨礙王爺。”她沒有將話挑明了講,傅雲夕也不追問,只是瞥了她一眼:“多謝。”

寒雁默了默:“民女愧不敢當,王爺多次相救,民女無以為報,今日不過舉手之勞,況且王爺又救了民女一命,說起來,還是民女欠王爺一個天大的恩情。”

“想互不相欠?”乍一聽到傅雲夕這樣反問,寒雁嚇了一跳,見傅雲夕居高臨下的俯視自己,嘴角若有若無的隱著一抹嘲弄的微笑,心中不悅,遂答道:“世上本來無白付的恩情,欠人恩情,一輩子受制於人,豈不是太不快活?”

傅雲夕的腳步一頓,突然停下來,若有所思的看著她道:“個頭沒變,脾氣卻長了不少。”

寒雁楞了一楞,快速開口:“你以前認識我?”

傅雲夕沒說話,突然彎下腰來,寒雁本來長得嬌小,傅雲夕又是青年人的個頭,寒雁只到達他的胸口。見他解下自己的狐裘,寒雁還在不解,便覺得自己肩頭一暖,尚帶著對方體溫的雪白狐裘已經披在自己身上。寒雁心中一動,傅雲夕修長的指尖撥弄狐裘前端的系帶,那白玉一般的雙手纏繞著紅色的緞帶,越發的瑩潤,仿佛一件上好的工藝品。目光順著那雙手上移,落在傅雲夕的面容之上。

隔近了看,越發覺得這人生的俊美無端,不是赫連煜的美艷,而是如冰雪般的淡漠溫潤。他向來是冷漠而凜冽的,此刻俯身傾向寒雁,動作溫柔,深邃的鳳眸半瞇,看不清其中的神色,卻又莫名的令人沈醉。那薄薄的唇角輕抿,卻又似乎含著一抹嘲弄的微笑,這樣的男子,渾身上下就像是一個謎,看不透,卻又吸引人。

他雙手靈巧的打了個結實的蝶結,見寒雁一眨不眨的盯著他,眸中閃過一絲笑意,寒雁一頓,有些尷尬的別過眼:“我不用…”

“穿著吧,”沒有介意寒雁嘴裏的稱呼,他已經能夠恢覆到之前的淡漠模樣,寒雁心中覆雜,那狐裘極暖,暖的她的心,似乎也有幾分溫熱起來。

便在此時,頭頂突然傳來爆竹聲,擡眼一看,滿夜空璀璨的煙火閃閃爍爍,正是除夕當時,煙火晚宴正事開始。

前後兩世加起來,她已經許久沒有見著這般美麗的煙火了。上一世的這一刻,她正蜷曲在陌生的黑屋,眼淚流幹嗓子苦啞,絕望的度過人生最難過的一個新年。寒雁擡起頭盯著那些煙火,上一世不堪的記憶卻撲面而來,眼前的畫面與記憶中的畫面相互更疊,她竟分不清什麽是真實,什麽是夢境。

傅雲夕站在寒雁身邊,本來與她一同擡眼望那天邊的彩幕。只是年年如是,也著實吸引不了他的目光,無意中瞥到一邊的小丫頭,卻有些楞怔。

寒雁仰著頭,看著天邊的煙火,夜色中的輝煌倒映在她的眼中,清澈的像春日的溪水。他知道她小小年紀便心機深沈,也知道她下手狠辣不留餘地,卻鮮少見寒雁脆弱的時候。此刻她盯著天邊,眼神似乎在渴望什麽,眼眶裏溢滿了淚水,然而卻咬著牙仰著頭,不讓眼淚流下來。

夠倔強,卻也令人心疼。

不禁又想起方才在望江樓的花瓶後發現她時的模樣,穿著單薄的淡綠小襖,瑟瑟發抖,眼底有驚惶,也有狠意。分明是受驚的小獸,可憐的緊,卻又握著手中的梅花刺,像是藏起了獠牙,伺機而動。她懂得隱忍,心思深沈,實在無法想象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女。他再看向寒雁,少女嬌小的身子攏在寬大的狐裘之下,顯得越發柔弱。兩條長辮垂在胸前,比起以往的團子頭來,倒是褪去了幾分稚氣,更加玲瓏溫婉。如果…忽略與她眼裏與年紀不相符的隱忍和涼薄。

“莊寒雁。”他突然開口。

寒雁詫異回頭,見傅雲夕饒有興致的盯著自己,心中生出一股被看穿的赧然。同時又十分疑惑,這傳聞裏冰塊似的玄清王到了自己這裏,怎麽就感覺怪怪的。

傅雲夕道:“莊仕洋待你不好。”不是疑問的語氣,而是肯定。寒雁下意識的露出警惕的神情,繼而又在心底自嘲的笑了笑,莊仕洋待她不好,做的實在是太明顯了,被傅雲夕看出來又有什麽關系。只怕是今晚在望江樓的所作所為,在場的人也心知肚明。便笑了笑:“哪個父親會待自己的女兒不好呢?”

傅雲夕註意到她漫不經心的語氣,仿佛從未將這事放在心上,腦中與另一個畫面重合,記憶中的女童最終長成面前的模樣,眼睛仍是那麽清澈,卻再不覆當時的陽光,是莊仕洋將她變成這樣的?

最終遲疑了一下,只是伸出手揉了揉寒雁的發。

發頂被那雙手覆蓋,寒雁的身子一僵,傅雲夕卻像是一個疼愛妹妹的兄長一般收回手,淡淡道:“時候不早了,我送你回府。”

寒雁瞪大眼睛:“姝紅…。”

傅雲夕頓了頓,開口:“沐風。”

“屬下在。”突然跳出來的黑衣侍衛將寒雁嚇了一跳,傅雲夕已經吩咐:“把人帶來。”

那侍衛腳尖一點,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。寒雁仔細的盯著他:“今日在沙河灘,有人跟著我們,是王爺的人?”

傅雲夕點頭。

寒雁握緊了掌心,慢慢道:“多謝。”

“無事。”

待等了片刻後,沐風果然將姝紅帶來了。姝紅一見她便跑了過來,擔心的在她身上掃視:“小姐沒出什麽事吧。”

沐風卻是申請古怪的盯著沐巖,傅雲夕吩咐一邊的馬車送寒雁回府。寒雁解開身上的狐裘還給他:“今日之事多謝王爺…”猶豫了一下:“若是日後用得著寒雁的地方,寒雁定會竭盡全力。”

傅雲夕有些好笑,也沒說什麽,接過狐裘轉身離開。待寒雁的馬車走遠後,傅雲夕才看著沐巖道:“怎麽回事?”

沐巖的右手上此刻紮著一塊雪白的手絹,上面尤帶點點血跡,當是利器所傷。一聽傅雲夕這話,沐風便古怪的笑了起來,沐巖平日裏沈默寡言,此刻也有些不自在的別過臉:“屬下自己疏忽了。”

傅雲夕也不再說什麽,漫步朝如意樓走去。今日七皇子這事,還得同赫連他們說說。身上的狐裘暖意融融,想起方才那人,唇邊不自覺的又逸出一抹輕笑,看的一邊的沐風目瞪口呆。

此時的寒雁和姝紅呆在馬車中,姝紅有些擔憂:“小姐,那玄清王怎麽會處處幫著咱們?小姐與他是舊識?”

寒雁搖搖頭,又想起傅雲夕方才那句:脾氣長了不少。聽他這麽說,似乎從前認識自己,可是記憶裏並沒有這個人。傅雲夕那樣出色的人,若是真是認識,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忘記的。可是傅雲夕對她的態度,倒真的像是個老朋友。

寒雁也有些糊塗了,只覺得這個人實在是神秘的要命。眼下不與他為敵,倒是個明智的選擇。而二人如今的關系,說是朋友,卻也牽強了些。

姝紅道:“媚姨娘如今已經有喜了,那麽周氏…咱們也可以輕松一點。”

寒雁微微一笑:“沒那麽容易,父親一心偏袒周氏,媚姨娘只有兒子這個籌碼,還是不夠的。”

姝紅疑惑:“可是如今趙大人答應徹查此事…”

寒雁沈默片刻,扯了扯嘴角:“趙大人是個好官,可是不代表他就不會權衡利弊,想扳倒周氏,一朝一夕是不可能的。明日你便去集市一趟,父親這幾年官運亨通,怕是忘了聖意兩個字怎麽寫。該敲打的,總是要敲打的。”

姝紅點點頭。

寒雁註意到她頭發有些淩亂,發髻上的那只銀簪子也不見了,有些奇怪的問:“你的簪子怎麽不見了?”

姝紅難得的紅了臉,支吾道是自己粗心弄丟了。寒雁也沒放在心上,馬車很快到了莊府前面。汲藍和陳媽媽正在門口提著個燈籠等候,見寒雁回來,俱是面上一喜,趕快上前迎接。

寒雁沒有告訴她們自己與傅雲夕的事,只說自己有事要辦,回來的晚了一些。回到清秋苑,寒雁讓丫頭去莊寒明那裏知會一聲自己回來了。汲藍湊到跟前,告訴她打聽到的消息,原來媚姨娘一回府,莊仕洋立刻就找大夫來為她把脈,證實媚姨娘的確有了身子之後,莊仕洋便守在媚姨娘身邊,一步也不曾離開。周氏去請了莊仕洋好幾次,莊仕洋都不耐煩的安慰她說讓官府去解決。

“她現在怎麽樣了?”寒雁不緊不慢的喝了口茶。

汲藍知道她是問周氏,連忙道:“奴婢讓下人們都看著周姨娘,免得周姨娘想不開做什麽傻事。”

寒雁讚賞的看了她一眼:“你做的很好。”為了防止周氏與別人接頭。周氏既然能找到與山匪同流合汙的辦法,自然不會自己出面,這中間大概有個中間人。這人應該不是府裏的,所以比較方便。如今就算山匪發現自己綁錯了人,也不知怎麽與對方聯絡。而周姨娘在眾目睽睽之下,不會膽大到與中間人見面,兩邊都是一頭黑,成不了事。

“姑娘,”陳媽媽端來一碗姜湯:“今日受了驚,還是早點歇了吧。”汲藍已經將周氏陷害寒雁的事情告訴了陳媽媽,陳媽媽此刻平靜了下來,卻仍是有些憤憤:“若不是姑娘機靈…他們還真是蛇蠍心腸!”

寒雁不甚在意的擺擺手,一邊小口小口的啜飲手裏的姜湯:“不礙事,明日我們只管看好戲罷了。周姨娘這麽盡心盡力的布置,總不能讓她白費。”

汲藍現在對寒雁心中只剩佩服,見平日裏行事妥帖的姝紅站在發呆,推了她一把:“傻站著幹什麽?”

姝紅回過神來,服侍寒雁睡下後才匆匆退下。

吹熄油燈,屋中頓時一片漆黑。寒雁躺在床上,心中思緒萬千。今日在望江樓的情景又浮現在自己眼前,當那黑衣人的刀鋒朝著自己當頭劈下時,說不怕那是假的。重生一世,她格外珍惜自己的性命。更是因為有太多的事情放不下,所以不甘心就這樣死去。

只是傅雲夕的出手相救,卻是她的意料之外。

肩上似乎還殘留著他狐裘的暖意,這人真奇怪,寒雁想,莫非是他認錯人了?想到這裏,心中有種怪怪的感覺,若是發現認錯人了,玄清王日後,怕不會像今日這般對她諸多照顧了吧。胸腔有些沈悶,翻了幾個身,直到深夜,寒雁才沈沈睡去。

第二天一早,寒雁很晚才起來,只覺得腦袋有些昏沈,汲藍為她打水洗好臉之後,姝紅從外頭回來,說周氏在芙蓉園鬧起來了。

寒雁聞言只是笑了笑:“我們也去看看吧。”

方走到芙蓉園,就看見一個雪白的窯瓷“啪”的一下摔碎在地上,周氏一掃從前溫柔體貼的模樣,頭發蓬亂,神情憔悴,一雙眼睛熬得通紅,嗓子嘶啞道:“我要見老爺,放開!”

周圍兩個丫鬟正拖住她,寒雁定睛一看,其中一個丫鬟正是媚姨娘身邊的嬌夢。

“這是怎麽回事?”待看戲看的差不多了,寒雁才疑惑的問。

周氏一轉眼看見寒雁,目光猛地陰沈下來,那刻骨的恨意令人心驚,只見她咬著牙道:“四小姐。”

寒雁朝她笑了笑:“姨娘怎麽這副模樣,語山姐姐如今下落不明,若是回來見到姨娘為她憔悴如斯,恐怕也是會心疼的。”

她不提還好,一提起莊語山,就如同在周氏傷口上撒鹽,頓時就令周氏激動起來:“閉嘴,都是你這個野種…”

“啪”的一聲,在周圍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,寒雁拍了拍手,昨日莊寒明的那一巴掌,總算是還給她了。

“你…你敢打我?”周氏捂著臉看著她。

寒雁笑瞇瞇的站在陳媽媽身邊,不緊不慢道:“我可不是以下犯上,而是身為莊府的嫡女,實在擔不起姨娘【野種】一名,若嫡女都是【野種】,寒雁不知道語山姐姐算是什麽了,更不知媚姨娘肚裏的又是什麽?敢問周姨娘這樣說,是將父親置於何地,你不過一個妾室,居然敢諷刺朝廷命官,寒雁,只是在代替父親教訓不懂事的下人而已。”

“你…你不孝!”周氏氣的渾身發抖,她好啊,打了一輩子雁,今日卻叫雁啄了眼睛,還是一只毛都沒長齊的雁。

“姨娘何出此言,孝字對父母,你不過是個妾室,難不成還要寒雁以主母之禮相待?莫要壞了規矩!”她一字一頓,唇角帶著笑容,神情卻極為高傲,瞥向周氏的目光全是不屑。

“你…”周氏見以對寒雁毫無辦法,頓時淚盈於睫,聲音淒慘道:“如今語兒被山賊擄走,生死不明,四小姐何必落井下石,你和語兒同為姐妹,如今…”說著說著眼淚越發的洶湧,竟是險些要哭昏過去。

寒雁氣定神閑的看著她道:“姨娘情難自禁也是情有可原,可是屋裏的便是媚姨娘,如今媚姨娘懷了父親的孩子,寒雁的弟弟,當時全府上下的大喜事。周姨娘不來恭喜就算了,在芙蓉園哭哭啼啼,驚擾了媚姨娘肚裏的孩子,也不知是不是有意。”

此話一出,芙蓉園內的裏屋門一開,莊仕洋從裏走了出來,神情不悅道:“你還在鬧什麽!媚兒如今有了身子需要好好休息,在這裏吵鬧是怎麽回事?”

想必寒雁剛才那番話是被他聽到了。

周氏卻越發的委屈起來,也對媚姨娘和寒雁更加的仇恨。今日一早,府裏的下人們便眾說紛紜,打發身邊一個丫鬟去打聽。沒想到卻是莊語山被山賊擄走的消息人盡皆知,一時間京城裏全都是莊二小姐失了清白的事。

周氏起初並不相信,她同尹知府提前打好招呼是事實,但是也明確說明那人是莊寒雁,若是換了一個人,明白其中蹊蹺,隱瞞還來不及,怎麽還會放出風聲。

後來再一打聽,原來是昨日尹知府在縣裏查案,忽然聽見外頭有人在擊鼓鳴冤,見是一個丫環打扮的下人,以為是周氏安排好的人,便當著來來往往的路人大聲說出自己可為那丫鬟做主。沒想到那丫鬟一開口就是莊二小姐被山賊擄走了,當時城裏來往的路人眾多,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反駁,便帶著下屬去追查。所以,將這件事流傳出去的,也不知是誰。

更令周氏氣憤的是,市井裏的留言各個版本都都有,有的還說莊語山在被山賊擄走的當時就被侮辱了,身上的衣裳都扯了開來,怕是身子早已不清白。再者過了一夜,怕是真真沒什麽可以挽回的餘地了。

想到莊語山,周氏更是悲從中來,看著寒雁逼問:“今日城裏流言說語兒被山賊擄走時便失了清白,衣裳都被撕破了。當時只有四小姐與語兒兩人上山,四小姐為何要這般陷語兒於不義?”

莊仕洋聞言,倒是一掃之前對周氏的不悅,有些懷疑的看向寒雁:“雁兒,這是怎麽回事?”

寒雁自從昨日一事,心知已經與莊仕洋不能再維持表面的和平,他容忍周氏對莊寒明的那一巴掌已經讓寒雁徹底看清,與其虛以委蛇,不如敲山震虎。遂皮笑肉不笑道:“姨娘怕是忘了,當時除了寒雁之外,還有十二名侍衛。寒雁對語山姐姐毫無惡意,否則也不會陪語山姐姐上山祈福了。如今語山姐姐失蹤,姨娘傷心的一時昏了頭腦,寒雁也不會與您計較。不過那十二名侍衛不能輕饒,還請父親將他們重罰,不怕不能從他們嘴裏得到真話。”

周氏一震,心中大怒,那十二名侍衛是她一手安排,自然不會出了錯,可是寒雁這般將所有的過錯全推到侍衛身上,當著這麽多人的面,莊仕洋怕是會懲罰他們。這本來也與她無關,可是萬一那些個侍衛嘴巴不嚴,被套出些什麽話來,她就完了。莊仕洋對莊語山是有幾分真心的喜愛。如今她壞了事,怕是會惹莊仕洋不快,如今狐媚子又有了身子,她不能冒這個險。於是輕聲道:“是妾身愚鈍,實在是語兒這事令妾身太過傷懷,是妾身的不是。沖撞了四小姐和老爺,那些侍衛是莊府的人,當是沒有生出什麽異心,一定是外頭的人訛傳的。”

寒雁搖搖頭,一副極是不讚同的模樣:“姨娘此言差矣,即便他們沒有在外頭亂說什麽,可是仍是沒有保護好語山姐姐,應當罰他們一個失職之過。此次若是不罰,日後府裏的侍衛見了必會效仿。如今是在外頭遇見山賊,日後若是府裏進了山賊,這裏的侍衛豈非一個都指望不上,誰來保護父親的安全呢?”

她這一番話被莊仕洋聽在耳裏,覺得極為正確,立刻沈聲道:“去將昨日保護小姐的侍衛綁過來,先重責六十大板。”

六十大板,可是會要人命的啊,周氏一慌:“老爺…老爺…”這些人都是她花了許多銀子才收買下來的,準備扶植為自己的親信,此刻算是被連根拔起,讓她如何甘心!

寒雁走上前來親熱的扶起她:“姨娘莫要慌張了,這些個奴才,平日裏仗著有人為他們撐腰,便為非作歹,不把府裏的主子看在眼裏。如今責罰一番,也叫他們認清楚形勢。語山姐姐下落不明,姨娘還是早些回珙桐苑休息。”說著又吩咐姝紅:“把我給媚姨娘帶的禮物拿出來。”

姝紅連忙上前,呈上一個小巧的玉盒子,寒雁打開來,裏面正是一個晶瑩剔透的玉佛,小指來大,中間一根細細的紅繩穿過。

寒雁將手中的盒子交給莊仕洋,笑瞇瞇道:“其實雁兒今日來芙蓉園,是為了給媚姨娘送這只玉佛來了。這只玉佛是從前寒雁從寺廟裏求的,戴在身上能護人平安,如今媚姨娘懷了雁兒的小弟弟,雁兒便將玉佛送給媚姨娘,希望小弟弟能平安出世。”

莊仕洋被寒雁一口一個“小弟弟”說的心中極為舒坦,便難得的點了點頭誇獎她:“你倒是有心。”

寒雁瞥了一眼周氏:“姨娘若是擔心語山姐姐,不妨也去佛堂求求菩薩保佑,舉頭三尺有神明,菩薩都看在眼裏,壞人一定會有壞報的。活血菩薩憐憫,過幾日語山姐姐自己就安然無恙的回來了也說不定。”

周氏只覺得寒雁這幾句話說的極為陰森,又似乎在暗示著什麽,話裏有話,令她全身都忍不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。只好勉強笑道:“四小姐說的是。”

寒雁見好就收,沖莊仕洋告辭,便心情甚好的出了芙蓉園。

剛出芙蓉園,她的笑容便淡了下來。汲藍眼尖的看出她有心事,連忙問:“小姐,是不是出了什麽事?”

寒雁搖搖頭,心裏有些亂。第二次了,周氏第二次說出野種這兩個字。之前說的是寒明,如今是說她。周氏再怎麽大膽也不會無故編排起她和莊寒明的出身,除非這是確有其事,況且無風不起浪,莊仕洋對待他們的態度,也的確不像是一個父親該有的態度。

仿佛抓住了事情的關鍵,寒雁卻有些猶豫,要不要調查下去呢。若是查下去,莊寒明頂著一個不是嫡子的身份該如何自處,可是莊仕洋心甘情願的替別人養兒子,這事又的確說不過去。

過了許久,她才道:“汲藍,你去打聽一下,這府裏有哪些下人呆的時間最長,若是有機會,接近他們,跟他們聊聊。”

汲藍會意的點點頭。寒雁嘆息一聲,心中本來因為打了一場翻身仗的喜悅蕩然無存,只剩淡淡的悵惘。

此時的玄清王府。

雪白的宣紙鋪開,上面幾個字尤帶墨香,傅雲夕一手持筆,卻是垂頭沈思,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。

“你們主仆兩個是怎麽了?”一邊的成磊終於忍不住開口問,他是個直性子,在戰場上養成的習慣實在不能讓他就這麽看著好友發傻下去:“想什麽這麽出神?”

傅雲夕手一頓,淡淡道:“沒什麽。”話鋒一轉:“西戎那邊有什麽動靜?”

成磊瞧了瞧桌子,一臉愁容道:“還是老樣子。自從那個勞什子圖爾木當了國主之後,總是隔三差五的在邊關村落騷擾,也不真刀實槍的幹仗,就這麽搶些小東西,實在是登不得臺面。等我們的士兵趕過去,他們又立刻撤退,老百姓都苦不堪言,我們也毫無辦法,真比打仗還苦惱。”

“他是個聰明人。”傅雲夕道:“只看他能不能忍了。”

成磊聳了聳肩:“那你呢?今日七皇子的陣勢還真大,不惜殺了那麽多京中貴人制造混亂,只為了讓人相信你是被亂賊誤殺。只是…”搖了搖頭:“他還真是低估了你。”

傅雲夕低頭在信紙上寫字:“隨他,不是一回了。”

成磊促狹的笑道:“聽說今日還有美人救英雄,我說老兄,那小姑娘今年才十三,你也不怕別人嫌你老。”

傅雲夕不在意成磊說話沒遮沒掩,腦中想起那雙絕強清澈的眸子,神情一頓,才開口道:“我與她並沒有關系。”

成磊毫不相信的擺擺手:“說出去誰信,聽說今日大家可都看見了,是吧,沐巖?”

見遲遲沒有回應,疑惑的回頭看,發現沐巖正盯著手上的傷口發呆。成磊眼見,一眼便認出那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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